江临华夜

原著向，治愈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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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黄少天的来电焦急地追到苏沐橙的手机上时，叶修正在兴欣网吧楼上的储物间内熟睡。西墙顶上狭小的换气窗刚刚转进来第一缕阳光，恰覆在他惯握着鼠标的手上。

刚刚过去的那一个冬夜，是从荣耀联盟成立以来，他第一次以非注册选手的身份度过的夜。

 

两种身份的转变不过是十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然而如果以这个小网吧内简陋的生活作为现实的参照，过去七年半间所有充斥着掌声、尖叫、兴奋、喜悦，写满了荣耀的日子，倒像是一场大梦一样了。

 

 

“休息一年，然后回来。”

昨天晚上，他踏出嘉世大门，看到苏沐橙跟在他身后低声啜泣的样子，忍不住出声宽慰她，替她定心。然而叶修虽然语气里满是沉着笃定，内心却不像表面上一样游刃有余。

 

雪夜里，过去七年他唯一当做家的建筑在他身后关上了大门，他张望一下四周，捡了最近的一处透出暖意的地方钻了进去。

 

荣耀联盟最初纪元里声名赫赫的第一人就这样飞快地定下了他退役后的第一份工作。

 

 

第二天中午，陈果下楼见叶修还在玩，一把拽下他的耳机轰他去睡觉。叶修从C区47号机前抬起头来，才想起自己现在正处在什么样的境地。

上楼踏进储物间带上门，阳光尽被他掩在了身后。窗外熬了一夜的路灯早灭了，朝西的小窗虽然已经是正午时分，也只映进来一点黯淡的天光。

 

正好补眠。

 

他和陈果说自己熬夜技能点满，但这项技能许久没有发动过，乍用了一次，果然对身体还是有些负担。

 

少年离家出走刚认识苏家兄妹的时候，他与苏沐秋相见恨晚，每天窝在一起研究荣耀，兴致来的时候，或者活计催得紧的时候，连熬上几天照样神采奕奕。

 

现在他已经25岁，在职业选手中论起来是一员不折不扣的老将。各个方面的状态，到底是和从前不能比了。

 

一天一夜的精神消耗令他的大脑再负载不起什么别的念头，正好连外面天翻地覆的现实一并不用再想。

 

他困得顾不上感伤什么，一头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大雪方霁，昨夜里凌乱堆下来的雪随着朝阳初升开始融化，正是冬日最冷的景象。寒气凛然地笼罩了全城，渗进每一丝缝隙中。

 

叶修挤在储物间窄小的矮床上，刚刚从读卡器上拔下来的君莫笑账号卡被他随意地甩在枕边，卡片散出一点残存的温度，成了这房间内唯一的热源。

 

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身为这句名言的发明者，他比谁都更深刻了解这其中的意味。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人了。

 

 

晚上起了床，叶修摸黑坐在床边吸了支烟。起身下楼用网吧的固定电话给苏沐橙报平安。

苏沐橙听到他有吃有住稍微放心了一点，又和他学黄少天怎么在发布会还没开完就连打几个电话追问他的下落。抱怨说：“你没有手机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说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叶秋，黄少天还不信，以为我又是和你串通好了耍他，我只能再给他解释，他最后真问不出来什么才没再多说。那家伙话那么多，每次接他的电话都吵得头痛。你有空自己和他说清楚，别让他总追着我问个没完。”

叶修嘴上答应，挂了电话后却不禁苦笑：我这情况，要怎么跟他说呢？

 

他始终没想出该怎么向黄少天交代现状。拖着过了几天，想起周末是蓝雨客场对阵嘉世的日子，干脆决定叫黄少天过来见了面慢慢跟他解释。又赶上嘉王朝和他叫上了板，想再刷新埋骨之地的记录还缺一个好手，就顺便让黄少天把第十区账号卡准备好一起带过来。

 

 

周六十一点多，叶修刚上工，端茶倒水忙了一圈，坐下没多久就看到门外一个穿着帽衫的熟悉身影鬼鬼祟祟地闪了过去。三位全明星选手坐镇，副本记录很快被刷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叶修在网游里挣扎了几天，要么虐菜要么带小白，刷副本也要时时注意照顾队友的水平，空有一身屠龙技，没什么能打得够爽的场合。今晚有黄少天在，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地发挥职业级的配合。几回打下来，叶修心里痒痒的，忍不住重新生出对代表荣耀竞技最高水平的舞台的渴望。

　　

两个姑娘被黄少天和包子吵了半天，副本一结束就找理由下了。黄少天游戏内还没说够，游戏外又到前台和叶修说个不停。叶修同样被魔音摧残了一晚，虽然精神抗性比妹子们强点，这时候也不怎么想再和他说话了。噎了他几句把这尊大神打发走，清静了几秒才想起还有话没说完，追出去看到黄少天溜到墙边，从网吧最角落的一扇窗户外面探头探脑地向里面看。叶修知道他在找自己在哪，心里蓦地一暖，又觉得好笑，只当没看到放重了脚步声小跑过去。

　　

黄少天听到人来，慌忙转过身下意识地把领子拽起来挡住脸，认出是叶修才松了口气：“你怎么又出来了？前台那不用看着？”

“寒烟柔在，没事。”

“你真厉害，退役没几天又找到一个荣耀打得好的妹子，我们蓝雨怎么没有这样的运气？”

“你们蓝雨就算有妹子也会被你的话痨烦走吧。”

“你的嘲讽就很讨妹子喜欢吗？！”

叶修领着又炸了毛的黄少天往前几步转到拐角背光的地方。他也不挑，在一家打烊了的店门前侧面的台阶坐下，摸出打火机来给自己点了根烟。

黄少天站在一旁看着他，一言不发。

叶修把自己安顿舒服了，抬起头正对上黄少天微妙的表情：“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你话痨技能没有CD的啊。”

黄少天盯着他唇边晃动的一点火光，半晌说：“这就是你退役之后的生活？”

“差不多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你真的打算回来吗？”

叶修避而不答，把话题稍稍扯开了一点：“就是怕在电话里解释不清才叫你来的。见都见到了，你怎么还不放心？”

“谁不放心你？你这种老妖孽走到哪都只有祸害别人的份，我是替联盟觉得可惜，你不在，又少了一个好对手。你看没看今晚的比赛？韩文清打得比平常还冲，估计是把对面的人当你虐了。”

“我替对面点根香。”叶修拈起嘴边的烟晃晃。

“靠，你少在这嬉皮笑脸地哄我，我是把你当好兄弟才问你这些，你一句真心话都没有是不把我当哥们还是不打算回来了？”

叶修沉默了，他心里是有那么一点踟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凶残的机会主义者瞧出了破绽，暗叹魏琛当年眼光毒辣，挑得好人才。

“说来话长，我要从头和你解释清楚恐怕得说到明天早上。中间的那些原因你也不用急着知道，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给你听。”他深吸了口烟，继续讲道：“退役之后我一直泡在第十区，从新手村开始玩起，一件一件想起了不少最早玩荣耀时候的事。说不想回去是骗人，但到底要不要真的回去、要怎么回去，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反正要等沐橙合同到期，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我可以先休养几天。”叶修叹了口气，把烟头拿下来碾灭，起身走向垃圾桶。

回过头黄少天还站在原地，脸上是没藏好的难过。叶修走到面前隔着兜帽揉了一把他头发，又笑了：“我还没哭呢，你伤感什么？”

黄少天抬起头直视着他：“你都这么说了，我没法勉强你。但是我……我还想在比赛上看到你。”

叶修揽住黄少天，往怀里勒了一下，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刚才在屋里不是已经答应了你？洗干净等着被哥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