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华夜

本章3476

>

　　旁边桌那个少年打量他有好一会儿了。

　　叶修早早察觉到他的视线，想不出为什么会被盯上。他一连很多天都在赶路，现在已经到了蓝溪山下，正是蓝雨势力的核心范围，不会有其他门派来闹事，他身上也没多少钱，不值得被打劫一回，这小孩会有什么事找他？

　　叶修将手里茶盏一放，叫伙计结了账，转身出门，余光瞥到少年按住了手中剑柄，也准备起身。叶修只当不知，沿路走了半条街，快到街口繁华处一闪身藏在了一家院墙侧面，往正路上看时，果然那少年疾步追了过来，叶修从侧后方看到他腰间挂着一块小小玉牌，心下有了猜测，从藏身处出来跟上去。少年发现叶修不见了，停在路口四下找寻，叶修大步迈上前，到少年近前从他身边一溜，擦肩走了过去。

　　

　　黄少天跟丢了叶修，正暗恨的时候，刚刚在他前面的叶修不知怎么从他身后又过来了。黄少天一喜，跟着他一路出了镇子，人烟渐渐稀少，地势渐渐陡峭，正是上蓝溪山的路。黄少天从出镇后怕被叶修发现，没敢近前，远远缀在后面，这会看准了山路拐弯处，下了正路，纵身直上，从林中穿过，正赶上了叶修，提剑高喝一声：“叶修，看剑！”从树上跳下，借俯冲之势仗剑便刺。

　　叶修听得风声眨眼便到了近前，身形一晃，闪开了剑身，转身抓向黄少天手腕，黄少天反应也快，手臂让开，身子退后半步，调转剑锋往叶修后背劈下。叶修变爪为掌，格开这一式。少年立刻嚷了起来：“你这招不对！我剑在鞘中你能格开，倘若我剑出了鞘，这一下岂不把你手斩断了？你不该出这招。”

　　“你剑现在没出鞘啊。”叶修几乎笑出声来，心想这小朋友十分有趣，从早上一直跟着我，苦心等到时间地点都最合适的时候才出手，但剑未出鞘，出招前喊出声提醒我，又显然不打算下杀手，竟猜不出他到底找我做什么，难不成单为了和我打架？

　　“我的剑可是很锋利的，你赤手空拳，我拿兵器赢了你也不算本事，除非你把却邪使出来。”

　　“对付你用不上却邪。”叶修趁他不备，作势直取他胸口，黄少天退让，叶修反手点他臂弯穴道，抓住他手用力一卸，已夺过剑来。叶修挥手冲他示意一下：“怎么样，黄少天小朋友？”

　　

　　“黄少天是谁？”少年嘴硬。

　　叶修微微一笑：“原来你不是黄少天，看来这个牌子不是你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在黄少天眼前一晃又塞回怀里。

　　黄少天脸色一变，往自己腰带上一摸，果然牌子不见了。倘若寻常装饰也就罢了，这块是蓝雨身份象征，丢了多有不便，连忙上手要夺。叶修早料到他反应，连连闪身躲过黄少天的攻击，黄少天出手飞快，一眨眼十几招过去，却连叶修的身子都沾不到，心下暴躁，料知叶修不会留下能给他攻入的破绽，便换了招式先卖个机会给对方，试图带出叶修的破绽来。

　　叶修眼疾手快，怎肯错过这下，左手抓住他肋下衣服，右手别住黄少天的手臂，用力一带，将他抵在一棵大树上，严严实实地制住了黄少天。

　　黄少天心道不好，早听魏琛说这叶修乃是世间第一大奸大恶之人，偏偏一身武功盖世，这下落到他手中，不知他会怎样折辱自己。

　　叶修没辜负黄少天的期望，露出一个在黄少天看来极为奸诈的笑容：“小少天别急啊，叫声哥哥就还给你。”

　　黄少天被他按住动弹不得，嘴上兀自不肯服输：“不叫！”

　　“我比你大了几岁，叫声哥哥不过分吧？魏琛没教你尊老爱幼吗？”

　　“不许你直呼我师父名字！”

　　“啧，小孩子长得可爱，嘴上怎么这么凶。”

　　叶修本不想和一个小小少年太做计较，想着逗他两句，只要他服个软就放了他，没成想这一句正触到黄少天逆鳞。黄少天从小在蓝溪山边长大，天资聪颖，武艺过人，蓝雨门下没几个能打得过他的，但人年纪小资历浅，总被当做小孩子看待，心里十分不服，向来最讨厌别人说他可爱，听叶修这么一句，登时恼羞成怒，也不怕脉门被叶修制住，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叶修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怕真弄伤了他，慌忙松开手道：“不逗你就是了，急什么？”

　　黄少天恨极，连话也不答了，从他怀中掏出玉牌转身便走。叶修忙道：“你的剑！”说着把夺来的寒霜剑冲黄少天一扔，黄少天回身接住，恨恨地看他一眼，奔林中跑去，几步便不见了。

　　看来这小子是魏琛的弟子，魏琛从哪找的这孩子，好奇特的小朋友。

　　叶修摇摇头，沿山路走向蓝雨。

　　现在的小孩子，脾气越来越冲了。

　　

　　到了蓝溪山上，蓝溪阁主魏琛亲自迎接，两人在江湖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凑到一处去却总没正形，正事交代完便开始闲扯，叶秋好奇山下遇见的那个少年，便把话题扯到蓝雨门下，问魏琛说过的青训营办得怎么样了。

　　这一下正说到魏琛心事上，自从这一批少年上得山来，蓝溪阁内热闹极了，虽然看着十分欣慰，但一群半大小子在一起，最难管教，魏琛为这一帮孩子费尽了心思。听到叶秋提起此事，魏琛熟知他的为人，知道他向来爱提携后辈，谁想向他学都不吝指教，能得他指点两招对这群孩子大有益处，便道：“不瞒你说，我这一群孩子，当真有几个好苗子，将来必定都是有大出息的，老弟帮我看看？”

　　叶修欣然从命，魏琛唤随侍弟子近前来吩咐了两句，不多时，领了三名少年进屋。

　　叶修打眼一瞧，三名少年都是十四五岁年纪，形貌各异，精神气质都很出众，心知魏琛所言不虚，果然都是好苗子。左边少年温文尔雅，右边的活泼机警，两人都上前微施一礼，打过招呼。唯有正当中的少年一见他便扭过头去，气鼓鼓地，也不行礼，也不说话。

　　叶修心里偷乐，面上仍端着前辈架子，正正经经地和魏琛说道：“果然少年英雄，老魏啊，你们蓝雨在这方面没白下力气。”

　　黄少天听叶修说话，哼了一声，正被魏琛看到。魏琛不知道他俩人之前有一番过节，心里奇怪这孩子今天怎么如此失礼，对叶修说道：“叶老弟亲自试试他们武功深浅？”说完，待叶修答应了便先让方锐和他对阵，却对黄少天打个手势，把他叫到一边。

　　黄少天不情不愿地蹭了过去，魏琛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回事，第一次见人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黄少天小声顶嘴。

　　魏琛终于想起自己和黄少天说过几回叶修是个无耻之徒，恐怕小孩子当真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跟他解释说：“我说叶修不是好人，是说他人品没下限，他武功可是当世最顶尖的高手，得他指点两句对你好处多着呢。”

　　黄少天冷笑一声：“他未必指导得了我。”

　　魏琛既爱他志气高强，又恨他不知深浅，一时气结，伸手弹了下他脑门，咬着后槽牙道：“你小子……”

　　叶修内功深厚，耳聪目明，一边指点完方锐和喻文州，一边把这段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这时候走过来勾住魏琛肩膀，笑道：“两人都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看你将来是不如他们的了。”

　　他二人互损惯了，彼此都不以为意。一旁黄少天见他当面说魏琛不好，心里更加不爽。叶修笑道：“还没请教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

　　黄少天再没耐心和他做这表面功夫，仰头盯着他说：“蓝雨黄少天，将来会赢过你的人。”说完也不等叶修回答，向魏琛一礼，转身径自走了。喻文州看了看屋内几人脸色，一拽方锐衣袖，两人也行礼跟了出去。

　　魏琛脸色松懈下来，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对叶修道：“让你看笑话了，这些熊孩子。”

　　叶修此时只觉得好奇，问魏琛：“我看这黄少天走路轻盈利落，恐怕功夫比那两人只强不弱，却不知他是什么来历？”

　　“他本是蓝溪山附近人家的孩子，从小就调皮捣蛋，这深山内珍禽异兽甚多，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在这山中和猛兽搏斗，竟从没落过下风，周边县镇的地痞恶霸，没一个打得过他。更稀奇的是天资聪颖，竟然自创了一路打法，我一次在山中修行时碰见，觉得他是少有的天才，费了好一番心力才说服他跟我来蓝雨。单论武学天赋，我看他甚至不弱于你，可惜他从小野惯了，身上江湖气太重，总不肯收心好好和大家一起练功。”

　　叶修一笑：“这孩子看上去就像个自己有主意的，但你的话他多半还是肯听。”

　　魏琛眉皱得更深了：“我和他说过几回，但小孩子你让他练功，哪有真乐意的，只是在我面前做个样子，转身还是用他那野路子，偏偏蓝雨上下除了我们这一代的几个，没人赢得了他，所以也没别人能劝他。”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只怕他将来在外人手里吃了亏，再明白这道理就晚了。”

　　叶修嘴上安慰了魏琛两句，心里却忍着笑想：老魏还不知道他这小朋友已经在我手上吃过一回亏了。

　　

　　黄少天回房就把自己锁在了屋中生闷气，他从小骄纵，第一次输得这样窝囊。平时和魏琛等人练习虽然也输多赢少，但前辈总归点到为止，何曾被人按着要他叫哥哥？他起先找叶修是因为他当年赢过魏琛，再加上听魏琛说多了叶修的不是，只以为叶修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便一心想自己打赢他。结果被叶修调戏了两回，便把魏琛的事忘在脑后，倒成了叶修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了。

　　

　　当晚，叶修被安排在蓝溪阁内另一处院落休息，睡到夜半时分，忽然听到一阵细微响动。叶修江湖经验丰富，立刻警醒，料想是那小鬼又来找茬，便装作睡死了，动也不动躺在床上，不多时，果然窗边一声轻响，窗扇被来人推开。

　　叶修借月光偷眼看去，一个少年的身影轻巧跃入房中。

　　

TBC.